仲冬时节,晨光微露,我沿蜿蜒山路驶入素朴深山,但见远处漫山橘树层层迭翠,橘影婆娑,金黄果实缀满枝头。朝霞映照橘园,露珠在叶片上闪烁,仿佛为大地铺上一层薄金。凉风微袭,?柑橘的清香?如丝如缕,弥漫在寒露里,沁人心脾,唤醒沉睡的田野与村庄。扑鼻而来的橘香也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……
我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,勤劳朴实,是打理橘树的一把好手。幼时印象中,母亲总是在橘子树下忙活。春日剪枝,她指尖翻飞如绣娘;夏日抗旱,她被挑水的扁担压弯了脊背,却从不歇脚;秋收时,她逐果细检,烂果弃之,好果轻放,仿佛捧着孩子的脸;冬夜围炉,她将晒干的橘皮铺满竹匾……倾注了母亲对生活的专注和热爱。
记得小时候,母亲总在天未亮时便提着竹篮出门,露水沾湿她的布鞋,也沾湿了橘树下那条被踩得发亮的小径。我家的橘树并不高大,身姿也算不上挺拔,树皮粗糙又皲裂,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。但是母亲从不嫌橘树矮小,也不嫌土地贫瘠,只说:“树懂人的心,你待它好,它便结出甜来。”
这个时节,橘树谢了花,青涩的小橘子便一串串垂下来,像被风揉皱的翡翠珠子。家乡本地的方言叫“橘仁”。每天天刚蒙蒙亮,我和弟弟便挎着竹篮,赤脚踩进露水未干的泥地,弯腰、拾起、轻弹、分类:没疤的留着卖,破皮的带回家晒干当药。小青橘具有疏肝破气、散结消炎之功效,以前供销社、商贩是大量收购的,一斤能卖一毛钱,攒够了,就能买铅笔、文具盒等学习用品,或给弟弟换一块五分钱的辣椒糖……
中秋一过,老家镇口便响起扁担吱呀的节奏。早橘不比蜜橘甜,却有骨子里的清冽——皮薄如纸,一捏就裂,汁水溅在衣襟上,是凉的,甜却从舌根往上爬,像小时候母亲哼的那首山歌,钻进心里。母亲细心地剪下青橘,五颗一串,连着叁片绿叶,悬在床头。夜里风一吹,橘香就轻轻拍脸,像有人在耳边说:“别怕,日子再紧,也有回甘。”
那年我在橘树下读到“君家池上几时栽,千树玲珑亦富哉。荷尽菊残秋欲老,一年佳处眼中来”,才懂母亲为何总说:“穷人家的富,不在仓廪,在树上。”她没读过书,从不讲大道理,却用一树青橘,教我懂得——那每一滴汗珠砸进泥土的声响,是她对土地的誓言;那每一颗饱满果实的弧度,是她对日子的敬意。她教我的,不是如何卖橘换钱,而是如何在贫瘠中种出尊严,在沉默里活出光亮。
家风不在墙上,而在你弯腰拾起的每一颗青橘里。人生亦如青橘,他的美好是在你咬牙咽下的那口酸里。今岁橘又熟时,我带女儿回家中橘林,指着那抹青:“你看,风再大,树也不低头。因为它知道,香,是根记得的事……”(桂林市纪委监委)





















